万古愁里,我们仍被天意反复爱过
“-年,我在《少年博览》杂志写一个关于非遗文化的专栏,写一写我对一些传统文化艺术品类的审美和理解,对一些古典意趣的现代表达,同时,也写一写我生命中与此相关的一些故事和情怀。”——序言以下是文章内容:提着杆秤看人间
刊发于《少年博览》年10月刊
北京市丰台区-学年七年级上学期期末语文现代文阅读试题
写字楼上班族对于市井的感受似乎总是在傍晚。暮云慵懒,晚风细细,有人卖菜,有人卖花。下班走在路上,遇到就地而席的菜摊,一些辣椒、茄子、黄瓜等粗犷不一,有田园野气。我蹲下来挑拣了一把,卖菜的老人接过,拿起一杆木杆秤。“很久没看到有人用杆秤了。”看到儿时记忆里的老物件,我不由得感慨了一句。“是哦,这个带着方便。”老人秤杆一提,拨了下秤砣,眯眼定睛一看,“喏,姑娘,你看下。”“我看不懂哦。”“看不懂没事,你就看秤平不平就行了。”“是平的。”我虽然不识秤,但却听话。经过了我的“审视”,老人放下秤,“秤平就行了。”他又加了一把小葱放进袋子,“一斤四两,这辣椒有点辣,要是不能吃辣,炒菜时放一个就行了。”说话间,他又提起杆秤,为其他人称起了另一份人间烟火。这个傍晚,一杆古老的木杆秤、关于辣椒有点辣的提醒,像电影叙事的天然空镜,在悠悠古意中慢慢拉开回忆里的往事。很久未曾见到的杆秤,它老得像老家的时光。记忆里的木杆秤,挂在孩童总流连的小卖部。儿时,在小卖部拽着母亲衣角,磨蹭着不肯往外走,她便知晓了我的心意。见母亲从货柜上抓一把糖果或两个橘子放进杆秤,店家老板提起杆秤,小孩儿就笑了。杆秤拨一拨,如同一道庄重的仪式,确保这份童年的香甜足斤足两地交付到我这里。童年终是也随杆秤尘封在时间里,生活对科技一再退让,后来的香甜苦辣,都在闪动的电子屏上定格,直接鲜明,少了点市井闲谈,也少了点人情味。再见杆秤时,是在中药馆。中药馆用的那杆小小的杆秤,叫戥(děng)秤,用来称量金银、香料、药材等贵重物品。老师傅提着戥秤,对着手写的药方子,抽开一个个木屉子,边走边抓药。一手往秤盘里捻药材,或是直接拿秤盘在药斗里一舀,一边轻轻拨动着秤砣,心中就有了分寸。秤平了几次,十几味药材不一会就称好了,此时若是电子秤,倒不见得更方便。追求快捷、高效的时代里,戥秤若蕴含着什么道理,或许跟中药是一味的,那便是,慢慢来,比较快。听说有些中药馆抓药师傅很多,人人各自有一杆戥秤。与戥秤的相处,越久越像是知己。适应了自己这杆戥秤的手感,应手的同时更得心。能与物处出长情,本身就是一份珍贵的情意。
戥秤拨一拨,是独属于中国文化的场景,是悠久历史里从未被淘汰的个性技艺。杆秤的衡量智慧,是中国文化里的中庸之度,不在于数据的绝对精准,而是不偏不倚,不过也无不及,恰到心中好处。在皖西南一个小镇上路过一家杆秤店,门匾下悬着一条粗麻绳,几十根杆秤钩挂在绳上冷冽如兵器,颇有古风。秤砣垂坠着,稳如座座黑色小丘。杆秤店似乎并没顾客,却陆陆续续有游客进来转一圈。秤匠也不在意,自顾做着秤。关于杆秤的制作工艺,许是询问的人多了,秤匠也不愿再细说,干脆写了一面牌子。于是我得知,需要经历选料、刨圆、套铜帽、配砣、装钩、木杆刻度、做秤星、磨秤星等二十多道工序,才能做成一杆秤。秤盘放置物品,移动秤砣直到秤平衡,秤砣所对应的秤星处,就是物品重量。传说是范蠡以星辰为灵感,制定十六颗秤星。古时一斤为十六两,秤杆上十六颗星,分别是象征“天”的南斗六星、象征“地”的北斗七星和象征“福禄寿”的三星。缺一两,就缺了福,少二两,就少了禄,中国文化里的福祉深意,始终在校正着偏颇的人心。失了秤星,便失了诚心。《红楼梦》里的人名常暗藏隐喻,荣国府掌管银库房的总领名唤吴新登,谐音“无星戥”。没有秤星的秤,如何计量?失了诚心的人,如何得长久?荣国府银库房一笔糊涂账,暗示了大宅子的结局。杆秤教的是,平心衡量,诚心做人。百态人生里也有令人动容的秤不平。儿时,老家小镇有个独居老人,在医院做点清洗打扫类的杂活,一辈子没有成家,人却热忱,没有孤僻脾气。从大人的谈话里得知,这老人去买东西,总有几个摊位,秤杆都不是平的。却都不是少秤。杆秤人间此时,衡的是温暖人情,量的是生活悲欢。如今杆秤已是非遗。人们想留住的,不仅是独特的手工工艺,更是平心衡量、诚心做人的杆秤精神。中国人对诚信、公正、中庸、善良的追求,在秤的平与不平间,不言而喻。当心里的那杆秤被提起,记得擦亮秤星,去衡量人情冷暖,世道沉浮。刊发于《少年博览》年10月刊
北京市丰台区-学年七年级上学期期末语文试题
作者丨方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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