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的秋天来得比往年更晚一些,但是这个季节的农事依然不会改变,就是现在是晚稻成熟颗粒归仓的季节。虽然现在贵池的很多地方种双季水稻的农户不多了,但年取消农业税之前,有粮食订购任务年代的卖粮场景历历在目,宛如昨天。
晚稻成熟也叫三秋起埂。本是金秋十月收获的季节,但是总有一些愁云笼罩在乡野之上,久久不能散去。丰收的年份,农户卖的稻谷多,粮站的收储晾晒压力大,价格低,还提高了收粮的干湿标准;欠收的年份,粮食价格高,贫苦人家为了现金收入多一些,会把口粮卖掉一些,但到来年青黄不接时,四处借粮时,为了吃饱肚子看人脸色,人情冷暖,淋漓尽致。
正所谓:谷贱伤农,谷贵也伤农!
村民卖粮大都去镇上的粮站。卖粮之前,精挑细选,晒场翻晒,风车扬谷,父亲在晒场用嘴咬脆度来判断是否达到往年粮站收粮的干湿标准。再装蛇皮袋或麻袋,称重,一蛇皮袋大约70多斤,一麻袋在斤左右。
一般是早上用板车拉到粮站去,排队进场,验收员拿一根类似今天菜市场卖肉老板魔刀棍一样的碳签,只不过魔刀棍是实心的,这个工具是空心的。拿着这根东西无情地戳进那些蛇皮袋和麻袋里,拿出后取稻谷放在嘴里咬,来判断干湿度,再用嘴吹,手指捏,来判断稻谷的质量(颗粒是否饱满)。有时候说可以,有时候说水分大要拉回家或在粮站的大院里再晒,有时候说有水分和有瘪壳打一点折。那个时候没有标准的干湿计测量,全凭验收员一张嘴两个手指头定干湿。因此卖粮的人是卑微的,极力地讨好着这位验收大员,递烟、说好话、攀亲带故,能用的招都用上。有些年份卖粮难,乡亲们自嘲说,卖粮就跟卖狗屎一样!于此同时卖粮人也和验收大员斗智斗勇,为了能多卖一点粮,把稻谷干湿混装饱满与瘪壳混装。
验收之后会是过磅,淳朴的农民大都只认得杆秤,对磅的刻度和使用是不熟悉的,只能是人家说多少就是多少,只要和卖粮之前在家里称的重量不要相差太多就好。称重之后就开票了,我们习惯叫“开飞子”,上面写了重量,前面验货大员会写下水分打几折,最下面是实际的重量。
卖粮的时候粮站是不付钱的,农户拿着这张飞子和粮食订购本去马路对面的信用社去结算。先扣除农业税,再按粮食订购任务价和高产超出任务的超购价,计算本次卖粮的实际要兑付的金额。
但这个时候并不意味着卖粮人就有钱了。因为在那个时候,农村上半年没有收入,农药化肥及其他一些很多开销都要靠信用社的小额贷款,这个时候信用社的会计就会核算你上半年有多少贷款,把贷款连本带息扣除,剩下的才是现金。
这个时候很多家庭,辛辛苦苦种了两季水稻,最后卖完粮食兑付的现金还不够现在孩子一餐肯德基!还有一些更困难的家庭,最后连现金都没有,因为卖粮款不足以还贷款,成为“超支户”!那个时候的信用社也叫信贷社,还是有一点人文和人性化关怀的,遇到特别困难的家庭,并没有冷冰冰把他家的贷款从卖粮款里完全扣除,留一点到年底或来年,让卖粮农民有一点微博的现金带回家!
有现金带回家的家庭,就会去粮站隔壁的供销社或街上那些小店里买点生活用品,买块豆腐打点散酒。如看到有人在肉摊前割三两肥肉挂在板车把手上的晃悠,那就是大户富户了!
夕阳西下,秋日的金色余晖洒在卖粮人的脸上,有倦容、有愁态,也有丝丝丰收的喜悦。唯有脚步是共同的轻盈,因为是拉空板车回去!回到家,母亲收拣那些蛇皮袋和和麻袋,看着那些戳过的窟窿,心疼不已!
掌灯时分,桌上的红泥小炉里咸菜土豆腐,夹杂着新鲜辣椒糊的香味,热气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