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对于死刑犯,就有不一样的对待,尤其体现在死刑犯行刑前。毕竟在中国的传统文化里,无论如何,逝者为大,人之将死的时候,平时严格管教的狱卒也会尽可能的满足死刑犯的要求,例如最后一餐、跟亲友见面等等。
到了现代,监狱的民警们对于即将执行的死刑犯,也会这样对待。不过如今的社会毕竟不再是封建社会,相比起那时候,还多出了一个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让死刑犯安心上路,让他真心悔过,从而分析出此人为何会走上不归路。
对于这些死刑犯,我们的民警的这项工作实际上通常完成的很好,大部分的死刑犯在执行前,都会被民警的言语、态度感动,在生命最后的一段时间里,认清自己的错误,而不仅仅是因为恐惧死亡。
这也是为什么中国的犯罪率越来越低的原因之一。
然而,主流之外毕竟还有支流,除了大部分能够诚心悔过的死刑犯,像曾经绑架明星的悍匪王立华、制造了“石家庄特大爆炸案”的靳如超等等,都是有名的顽固分子,在生命的最后一夜,仍旧没有真心悔改。
因此,对待这类死刑犯,最后一夜的工作,就要艰难、重要的多。
相比起王立华和靳如超等人,武洪生对社会造成的破坏相对小些,但他在生命最后一夜的顽固,比起他们只多不少。
武洪生是苏北人,出生在农村,家里很穷。那时候的农村,能坚持着让孩子把书读完的家庭,本来就很少,以武洪生的家庭情况和他的自身情况,想要靠读书成功相当艰难。于是,初中毕业后,武洪生就走上了一条那时候大多数农村孩子走上的道路。
那是年,改革开放的春风几乎已经吹遍了全国各地,没有坚持学业的年轻人,几乎都在往大城市、沿海城市跑。这年武洪生中学毕业,也离开了学校,思来想去以后,选择了去上海,做一名建筑工人。
刚进入社会的武洪生是一个非常能吃苦的年轻人。那时候一个月工资只有60元,但工作特别辛苦。现在的白领都是“朝九晚六”,武洪生那时候是“朝六晚九”。也幸亏他出身农家,从小就干活,不然大部分人还真坚持不下来。
那段时期,也是武洪生进入社会以后,最低谷的时期。当然,这句话也说明了他后来的成功。
武洪生的人生大事中,第一个成功的不是事业,而是婚姻。
他的老婆叫陈玉兰,跟他是初中同学,家境相仿,在学校的时候,两人的关系就已经很好了。虽然武洪生皮肤黝黑,个子矮,长得也不好看,但因为他在学校时心地善良,人也聪明,陈玉兰不但不嫌弃,反而十分看好他。
因此,尽管刚到社会的武洪生每天辛辛苦苦,只能挣到2块钱,但陈玉兰一直坚持跟他谈恋爱。两人年纪稍长后,更是直接结了婚。婚后,两人也是共同努力,想多挣点钱,把这个家经营的美满幸福。
那时候,武洪生依然在上海做建筑工人,陈玉兰则留在老家,经营一家裁缝店。两人的生活态度,在那时候还都很积极。慢慢的,武洪生也没有辜负陈玉兰的期望,在工地上因为脑子聪明、做事勤快、能吃苦,得到了赏识,成了一个小组长。
两人结婚两年后,虽然依旧辛苦,但日子还是红红火火的过着,陈玉兰还给丈夫生下了一个女儿。
真正让武洪生和他的妻女命运转变的,是后来的一次工程。当上小组长以后,武洪生就时不时能接触到一些包工头,对于工程的了解也越来越深。渐渐的,他发现了当时的一个问题:有很多工程可以做,但因为需要垫资,很多都没人做。
包工程的利润很大,但风险同样很大,武洪生却在这件事上显示出了魄力,跟陈玉兰商量后,直接拿出了家里的所有积蓄,甚至还借了一大笔外债,揽下了一个工程。做完以后,武洪生纯赚了2万多元。
那是年的2万多元。
从此,武洪生的事业也开始起来了。他陆陆续续的包工程做,也基本没碰到什么严重的事情,所以一直都在赚钱。身上的钱越来越多,他也从一个一天赚2块的年轻农民工,摇身一变,成了大老板,开轿车,修新房,在老家成了传奇人物。
当了老板,少不了的就是饭局,这些局最重要的作用,就是给他带来生意,但武洪生走上歪路,也正是因为饭局,可谓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有一次,武洪生的同乡邀请他参加了一场聚会,就是在这场聚会上,他认识了临县的一个女人,名叫吴秋艳。这个吴秋艳不简单,虽然长相不突出,但是个弄潮儿,会打扮,会说话,跟交际花一样,迷得男人五迷三道的。
虽然武洪生已经是个老板了,但他外表毕竟不突出,所以吴秋艳一开始也没有多注意他。聚会上,经人介绍,吴秋艳才得知这个其貌不扬的人居然是个老板,于是使出浑身解数勾引他,武洪生也上了她的道,从此两人产生了婚外情。
这个吴秋艳,在上海开了一家发廊,武洪生也在上海混,两人的关系就此发展起来。但武洪生心里也明白,情人是情人,老婆是老婆。在他心里,陈玉兰的位置还是比吴秋艳重要得多。这点也在后来表现得淋漓尽致。
两人的婚外情没持续多久,陈玉兰又给武洪生生下了一个儿子,脑子里还有封建思想的武洪生看到儿子,喜出望外。再一想,自己在上海这么多年,亏欠了妻子和女儿,如今有了钱,儿女双全,干脆把妻子和儿女都接到身边来。
于是,武洪生就主动找到吴秋艳,提出要断绝关系。
吴秋艳勾搭武洪生,就是为了钱,眼看着自己的提款机跑了,怎么可能善罢甘休。她先是不同意,结果看武洪生决心跟她断绝来往。就威胁武洪生,如果不给她几万块钱的赔偿,等陈玉兰来了上海,就把丑事都说出去,还要报警告他强奸。
武洪生当时在做一项工程,手里的钱全部拿去垫资了,拿不出钱赔偿给吴秋艳。但陈玉兰也快来上海了,情况紧急,武洪生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应对。加上吴秋艳的态度让他很恼火,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准备杀了吴秋艳。
那天,武洪生先是把吴秋艳约出来谈话,两人先吃饭,喝了很多酒,武洪生把吴秋艳灌醉了,接着趁她不注意,杀害了吴秋艳。之后,武洪生又开车把吴秋艳拉到了郊外,抛尸在一个僻静的池塘里。
武洪生万万没想到的是,他抛尸的时候,正还有个小孩子准备到池塘洗澡,整个抛尸过程都被这个小孩看见了。
有证据和目击证人,警方的工作很好展开,没过多久就抓到了武洪生。这个案件也没有什么弯弯绕绕,非常简单,法院的工作也很快,一审判了武洪生死刑。但是武洪生不服,提出了上诉。
杀人偿命是自古以来的道理,为什么武洪生还有胆子上诉呢?他说出了三点理由。第一,他被抓后很配合工作,主动交代了一切事实。第二,杀人的时候他也喝多了,脑子不清醒,最多算是激情杀人。第三,之所以杀人,都是被吴秋艳逼的。
这些强词夺理自然无法撼动法律,没过多久,高院的判决下来了,依然是死刑,立即执行。
此后,武洪生就在看守所度过了生命的最后一段日子。
通常来说,立即执行的死刑犯可能会跟其他犯人区别对待,至少有一点,死刑犯必须戴着戒具。但武洪生没有特殊,虽然也戴着戒具,但还是跟其他犯人一起关押。死刑犯在狱中的地位比较高,别人也不敢招惹他。
虽然武洪生的命运已经注定了,但看守所的民警们并没有放任他,而是积极展开了工作。
刚进看守所的时候,武洪生如同掉进了深渊,整天以泪洗面,不停地忏悔。这是正常情况,即使出于人的本能,在等待死亡的时候,也会想着抓住任何机会活下来,武洪生的这种做法,其实就是在乞求原谅。
法律当然无法原谅他,但民警们为了为了安抚他的情绪,也经常找他谈话,给他做心理工作。
不久后,死刑的复核下来了,武洪生被管教关进了单独的房间。通常,死刑犯在这种时候可能会有过激行为,除了本人以外,还会派几个跟他关系好、平时表现也好的犯人一起到那个房间里陪着他。
同时陪着他走完最后一程的,还有管教民警金登国。
金登国从前是个军人,在部队表现良好,当过排长、指导员、教导员,年转业后,到了华东第一看守所成了管教民警。金登国非常明白自己的职责,尤其是面对即将执行的死刑犯,应当让死刑犯在最后时刻真心悔改,安心上路。
因此,武洪生关进等待执行的单独房间后,金登国的主要任务就是疏导他的心理,陪他聊天,让他好好说话。而那几个陪伴武洪生的狱友,主要任务则是房主武洪生自杀,或者做出其他的什么过激举动。
死刑是由国家执行,如果武洪生在执行死刑前出了事情,也代表着管教的失职。这件事其实是很重要的。武洪生进入房间后,仿佛也意识到了什么,有点惊慌地问:“给我换房间干什么?”
金登国回答道:“死刑复核下来了,已经这样了,你也不要想太多,走要走得安心。”
武洪生听完后,证实了自己心中的猜测。接着就疯魔了一样,开始一会儿大笑,一会儿大哭,一会儿怒吼。如果仔细看,可以发现,这时候武洪生的眼睛里已经是没有神的,配合上他的举动,非常瘆人。
但金登国和另外几个犯人,都见识过这种场面,也明白是死刑犯面对死亡时的正常情况,于是都任由武洪生发泄。
武洪生的发泄持续了接近一个小时。同时,这一点也说明了武洪生对自己被判处死刑是不服的。因为通常犯了大罪,自知难逃一死的人,面对死亡时虽然会崩溃,但更多的平静。反应越大的,说明心里觉得自己越冤。
等武洪生闹完,金登国问他:“想要点什么?”
武洪生呆滞着,想了很久,才说:“我想抽红梅。”
红梅是一种烟,很便宜,通常是农民工抽的。死刑犯在最后时刻要烟是普遍的事情,但要这么便宜的烟也很少见,况且武洪生进来之前,还是个老板。金登国虽然疑惑,还是让人买了两包红梅送进来。
烟点燃后,武洪生深深吸了一口,才仿佛回了点神。这时候,另一个犯人问出了大家的疑惑,为什么要抽红梅呢?武洪生像是陷入了回忆,缓缓给他们解释了其中缘由。
原来,武洪生最开始当工人时,没有钱,只能抽得起红梅。那时候工作特别辛苦,每天下了班,浑身都是酸痛的,那时候能坐下来,或者躺一躺,抽一根红梅,感觉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事情,如今却再也回不去了。
说着说着,武洪生就开始回忆起了更多的事情。
金登国和那几个犯人,也都安静地听着。武洪生讲自己吃了多少苦,怎么样发家,怎么样威风。这是个好事情,一来至少不会出现意外情况,二来也可以通过武洪生的回忆,了解一下他的心路历程,剖析他杀人更深层的原因。
没过一会,武洪生又像金登国要了一罐可乐,金登国为了防止他吞掉铁片,亲手把可乐开了才递给他。武洪生喝了一口可乐,又开始回忆,这一次,他说到了两个动情的地方,事关两个女人,一个是陈玉兰,另一个就是吴秋艳。
据他说,中学的时候,因为个子矮,长得丑,家里穷,别人都不喜欢武洪生,孤立他,只有陈玉兰会陪他说话。他这一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陈玉兰。说着说着,武洪生就哭了起来。
至于吴秋艳,则是因为管教的问题,他回忆完自己和陈玉兰的感情,管教就问了一句:“你们感情这么好,为什么还要在外面有婚外情?”
武洪生提到吴秋艳,情绪也有些激动。武洪生说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老乡,正是因为这个老乡,他才跟吴秋艳相识,后来才会杀了她。武洪生被关押以后,手里的很多工程资源,都被老乡拿去了,武洪生甚至怀疑这是老乡故意设局。
从这句话,也体现出了他根本没有丝毫的悔改,还一直在为自己狡辩。
就算这一切是事实,武洪生的老乡也没有触犯到法律,武洪生之所以走到这一步,完完全全是因为自己婚外情、动手杀人,但即使到了即将执行的时候,仍在为了自己狡辩,仍然觉得问题没有出在自己身上。
没过一会儿,武洪生没什么说的了,所有人也都困了。武洪生倒了下去,闭着眼睛,但没有睡着。即将执行前,正常人是睡不下去的。
这期间,武洪生问了一个问题,甚至接连问了三遍:“你们说会有来生吗?”
在最后的时刻,武洪生安静了下来,但说起自己最后悔的事情,依然是后悔跟那个老乡交往。另一件事,则是当初应该找人杀了吴秋艳,而不是自己动手,这样也不会导致有今天。直到最后,武洪生依然执迷不悟。
见亲人的时候,武洪生倒是哭的像个孩子,嘱咐了很多,给陈玉兰留下的话是:可以改嫁,孩子不能改姓。
最后,武洪生洗了个澡,穿好衣服,问了他最后一个问题,依然是:“人有来世吗?”管教和其他犯人也安抚起武洪生的情绪,但他很平静。或许在他心里,已经给这个问题做出了答案。武洪生的早饭是豆浆、油条、咸鸭蛋,是他自己要求的。
上午十点左右,一声枪响,武洪生倒下,结束了他的一生。
这个案子中的管教金登国,后来成为了一名在全国范围内都很优秀的民警,但这个案子,他一直记着。武洪生本来就是一个普通人,但相比起他的老乡,谁的内心更恶,显而易见。有时候,一失足成千古恨,先辈的话不是说着玩的。
最重要的是,每个人都应该知法懂法守法,心里有一杆秤,无论如何,不能触碰红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