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王小玉的歌声是连贯自由且无拘

引言

不难理解,把旋律看作连贯、无缝的线条,是一种时间上在先的音乐观,将其分解为单个音的合理衔接,必然是后来的认识,这就像人类先是大块地看世界,很久之后才发现物质由分子、原子构成一样。而在先的这种“原生态”的音乐观正是长久存留在大多数人心中的“歌式音乐观”的一部分。尽管这一点是基本不会被音乐理论所阐发的,不过我们可以从各种侧面的、无意的流露中清楚地窥见。

文学作品就给我们提供了不少这样的佐证。比如《老残游记》的第二回里有这样一段对歌声的描写,它就下意识地表露了“唱句是线,不是音的衔接”的观念:唱了十数句之后,渐渐的越唱越高,忽然拔了一个尖儿,像一线钢丝抛入天际,(让人)不禁暗暗叫绝。那知他于那极高的地方,尚能回环转折,几啭之后,又高一层,接连有三四叠,节节高起,恍如由傲来峰西面攀登泰山的景象:初看傲来峰削壁千仞,以为上与天通;及至翻到傲来峰顶,才见扇子崖更在傲来峰上;及至翻到扇子崖,又见南天门更在扇子崖上——愈翻愈险,愈险愈奇。

那王小玉唱到极高的三四叠后,陡然一落,又极力骋其千回百折的精神,如一条飞蛇在黄山三十六峰半中腰里盘旋穿插,顷刻之间,周匝数遍。从此以后,愈唱愈低,愈低愈细,那声音渐渐的就听不见了。

很显然,“像一线钢丝抛入天际”“如一条飞蛇盘旋穿插”“拔了一个尖儿”“翻到扇子崖”“千回百折”“周匝数遍”。在这些描摹和譬喻中,王小玉的歌声始终是一根连贯自由、无拘无束的曲线,它好似作画一般纵情飞舞在作者的想象里。尽管唱词及歌曲原本的意象

已被完全滤去,旋律相当于是以纯音乐的形态被接受的,但是在听者耳中,旋律本身仍然不是一种序列式的存在。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作者没有音乐常识,因为作为文学是必然要如此去写的,而且也只有这样的通感手法才最容易引起读者的共鸣。另一方面,读者在不知书中人物所唱何曲的情况下,依然能随作者的描摹一同起伏,一同惊赞,如闻其声又如临其境,这也说明歌唱的旋律给予听觉的普遍印象就是线条。

“歌声是线”的观念也会从日常语言里流露出来。在此不妨举一个亲身经历且又知道所唱为何曲的例子。那是一次为期短暂的培训活动,培训内容和音乐没有任何关系。在一个比较长的课间,老师给大家放了一首歌——刀郎版的《吐鲁番的葡萄熟了》。他说:“过一会儿我要问一个关于这首歌的问题,答对了是有奖的!不过你得仔细听才能答出来。”这歌并不陌生,加上有奖品,于是大家就满怀好奇地开始听。

听完之后,老师问:“趁着记忆还清晰,现在谁能告诉我,刀郎在唱这最后一句‘阿娜尔罕的心儿醉了’的时候,在最后这个‘醉’字上,一共拐了几个弯?”在“歌式音乐观”的内在支配下,这样的问题看来并无不妥之处。大家一边反复哼着那最后一句唱,一边踊跃地竞答:“拐了四个弯!”“不对,五个弯!”“六个弯!”还有人说是七个、八个,甚至九个弯。“拐了几个弯”这种说法在本质上和《老残游记》的那段描写是一脉相承的,不过当它在日常语言里被当作一种客观描述讲出来,又被众人认认真真地对待和思考时,问题就非常明显了。

实际上这一句是“一字多音”的拖腔,这句拖腔由数量一定的音组成,每个音都有明确的高度和时值,它们的连接与走向固然可以被描述,但根本就无所谓“拐弯”。假如竞答者能够看到并初步看懂这一唱句的纸面表达,也许就会有种梦中惊觉之感,从而也就不会再凭着想象对音乐做出煞有介事的量化了。

所以“一共拐了几个弯”这个问题本身就是不成立的,它就如同在问“星星一共眨了几下眼”“海浪一共怒吼了多少声”一样,只能是一种文学语言,并不真正关涉现实。而这个问题之所以还能安然无恙地得到回应,正是由于普遍观念在起作用。这一方面可以说明“歌声是线”的感觉是何等的深植人心,一方面也说明了“旋律由音构成”其实是一种非常理性化的认识,并不是一般的常识。

书法家庞中华曾写过这样一句话:“音乐是流动的线条,书法是凝固的旋律。”这一表述也频现于其他地方且无人标明出处,所以其原创者无从考证。不过我们可以看出这个比拟的落脚点是书法而不是音乐。正因为说的是书法,它才是音乐观念的真实流露,这观念就是把旋律看作线条,而且是如笔墨挥运一般难以量化且难以名状的线条。

把旋律看作一条非理性的线,那么音乐也就是非理性的挥洒,创作也就是非理性的神驰了,这时音乐就只剩下一片情感的和鸣,艺术也就不存在了。音乐的艺术并非不讲究线条,正如该丘斯所说:“倘和弦连续时,不能构成音线。那么音之结合的真正目的与意义,就完全失掉了。”不过这显然是建立在理性之上的一种感性,是一种螺旋上升的“正反合”。由此可以体会出,在对待线条的态度上需经历三个阶段方能走进音乐的艺术,即“非理性的线——单个音符——音之连线”。

在“单个音符”这个环节上其实还包含着绝对音高的确认,否则连接而成的就依然是不确定的线。人嗓这杆秤上因为没有秤星,量不出精确的值来,所以它只善于相对音高的摸寻而拙于绝对音高的定位,善于记忆曲线的形态而拙于把握线的起点,换言之,它能凭着直觉敏捷地找到do、re、mi,但却很难知道这个do究竟有多高,以及另一支旋律的do和这个do是不是一样。正因如此,“歌式音乐观”是没有绝对音高这种意识的,它的旋律观念也就没有调性与和声属性。而这当然也会妨碍艺术的领略,因为在音乐艺术品中旋律是被明确纳入和声体系的,将同一旋律再现于不同的调性上也是极为常用的手法。

以上所谈的就是“歌式音乐观”的第二个主以上所谈的就是“歌式音乐观”的第二个主要方面“极其重视旋律且态度是非艺术的”的第三层含义——“不觉得旋律由音组成,而把它看成随心起伏、不受理论约束的线条。”至此,“歌式音乐观”的第二个主要方面就阐述完了。

最初接触古典音乐,我们总会被那远远超过歌曲的作品长度镇住。比如一首曲子往往会包含三个以上的乐章,加起来得有几十分钟,一张CD里经常只装下一到两首曲子,甚至还有三张CD才装下一部作品的情况,比如《马太受难乐》和《弥撒亚》。古典音乐为什么要写这么长呢?此外,当查阅作品的介绍时,又会有一系列的结构概念纷至沓来,比如主题、动机、变奏、倒影、卡农、赋格、经过句、华彩段等等。听众不禁会问: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门道呢?音乐好听、感人不就行了,干吗要讲究这些呢?它们真的那么必要吗?

这就说明我们心中有一块区域或一根神经被触动了,那就是“音乐的结构”。它之所以被触动,不是因为这些结构概念和我们过去的结构概念不一样,而是因为我们过去就没有什么结构概念。这方面的意识一直是处于休眠状态的。它之所以一直休眠,不是因为自然状态的音乐不存在结构,而是它们的结构并没有复杂多变到需要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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