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我们曾是割草郎

在七十年代初,村子里生产队的饲养室里养了很多的牛,足足有六十多头,它们是我们队里农民种地的主要帮手,每天让它吃饱肚子,很不容易。

冬天的时候,这些牛的饲料主要靠收完麦子以后留下的秸秆,大人们用大铡刀把它切成一厘米左右的小段,然后给它拌一些麦子的麸子皮,搅拌搅拌,就做成了它们的一日三餐。但它们个个都是大胃王,饲料的消耗量巨大,光靠这些秸秆是远远不能满足它们的需要。

到了夏秋季节,地里的青草生长旺盛,尤其是像牛尾巴草之类,由于它富含多种维生素,水分含量较高,粗蛋白质含量丰富,粗纤维含量较低,而且对牲畜来说,适口性很好,因而它就成了牛在这个季节里主要的饲料,同时可以节省麦秸秆,以弥补牛饲料的不足和缺口。

大人们每天忙于田间劳动,割草的任务主要由我们这些十五六岁的孩子承担。那时候我们上学并不是全天都在学校,往往下午三点多就放学了,我们给牛割草主要就在放学后这一段时间进行,如果遇到暑假,那整个假期里,给牛割草成了我们主要的任务。

我们割回来的青草,都要交到队里的饲养室,经过称重,可以换取一定量的工分。称重的时候,好大的杆秤被两个人用一根棍子抬起,它的挂钩上勾着装满草的背篓,饲养员扶着长长的大秤杆,前后拨动着套在秤杆上的绳子,而绳子下面系着一个巨大的大秤锤,等到秤杆处于平衡状态,他就一边大声地给我们报着称重的结果,一边在自己的账本上记下草的重量,之后他会给我们一个写着斤两的纸条,上面盖有饲养员鲜红的印章,凭着这个凭证,我们可以到队里换取工分,能为家里挣一点收入。

俗话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干任何一件事情都是这样,何况磨刀不误砍柴工,也是同样的道理。去割草以前,我们要做好必要的准备,首要的工作就是要把镰刀的刀片磨得足够锋利,否则,工具不行,割草的速度就会很慢,草也割不了多少的。

磨刀的时候,我们坐在小凳上,微弯着腰,双手各持刀片的一端,先在磨刀石上撒点水,然后将刀片贴在磨刀石上一前一后的推拉,磨磨停停,不时地用大拇指在刀刃上轻轻的横向划一下,听到清脆的声音时,刀片就磨好了,然后把它装在镰刀的刀架上,这样我们就可以出发割草去了。

最开始的时候,我们割草都是在离村子不远的地方,在梯田的缓坡上、小河边,在撂荒的土地上,渐渐地,附近的草越来越少,我们的足迹离家里也越来越远。

由于我们年龄还比较小,刚割草的时候,技术不熟练,有时还会划伤脚趾头,往往割了整个一下午,也装不满一背篓。要知道,背着没装满草的背篓回家,走在路上,被大人们看见,是要被笑话的,虽然我们年纪不大,自尊心却极强,受不得一点伤害。

于是有些孩子,小脑袋一机灵,在给背篓里装草的时候,故意在背篓的里面装少量的草,蓬蓬松松的,而把草集中竖装在背篓的上口处,挤压得紧紧的实实的,别人看起来,也是满满一背篓草,也会觉得这小子挺能干,自己也不显得难堪。

更有甚者,为了让饲养员给自己多称点重量,有些小孩在草里混入了一些小石头,以致后来饲养员给牛铡草时,这些小石头崩坏了铡刀,迫使饲养员后来称重完之后,专门增加了一道检查手续,让我们把草就地散开,看看是否存在掺杂使假,防止我们这些小人物投机取巧。

狗尾巴草是我们这儿长得最多的草,在它的上端长着毛茸茸的穗,很像狗的尾巴,它不仅是杂草,其实也有很好的饲用价值,它的叶和杆作为饲料,是牛、驴、马、羊等动物都爱吃的绝佳食物。

割草去的时候,我们几个小伙伴背着背篓,手持镰刀,说说笑笑地走在乡间的小路上,由于我们年龄不大,个头很小,脑袋大都不超过背篓的顶部,因而你如果远远地从背后看过去,仿佛几个长着腿的背篓在路上前行,很是可爱。

到了割草的地方,我们根据草的多少,协商后给每人划一小块地,这样我们就在不同的地块摆开了战场,同时开始挥动着镰刀,咔嚓咔嚓地割了起来。割草时我们必须蹲下来,或者圪蹴在地上,要么是单膝跪地,一只手抓住一撮草的上端,另一只手手持镰刀,把它扳向一边,尽力拢住它,然后贴着地面往后一拉,咔嚓,草就顺势倒下,顺带着把它整好堆起来。割草过程中,人不停地往前移动着,闻着新鲜的青草香,身后留下了一个个小草堆。估摸着有五十个左右的小草堆时,大约可以装满一个大背篓,这时我们就会停止割草,准备把它往背篓里装。

在割草中间,我们也会适时地休息一会儿,大约三十分钟左右。说是休息,实质上我们还要完成一项重要的任务,就是为第二天寻找新的割草的地方。我们几个人,四下里散开,看哪里的草长得茂密,看地势是否便于操作,看草的面积是否足够大,能否保证我们几个人都能割满各自的背篓等。

每当有人找到好的地方时,他就会撒腿跑回来向大家报告,激动的心情不亚于探险者在沙漠里找到了一滴水,考古学家在一堆废墟里找到了珍贵的文物宝藏,此时,大家会给他一个与众不同的奖励,一起把他高高地抛起,然后又落回用臂膀搭建的床上,反复好几次,他好似足球赛上进球的功臣一样,被大家顶礼膜拜。

怎么样把草装进背篓也是很有讲究的,首先需要将那些凌乱的,短一点的草装进背篓的底部,一边装一边用脚踩踏,踩得扎实了就好,否则蓬蓬松松,是装不了多少草的。同时也不能装得太满,必须与背篓的上沿留有足够的距离,以便装背篓顶部帽子部位的草时,草就不容易坍塌或倒下。

接着,该给背篓戴帽子了,我们把背篓放倒,平放在地面,先把长一点的草在地上理顺摆好,然后开始往背篓的上开口部位装草。装的时候,草的根部要向里,顶部毛茸茸的穗向外,一层一层地从下往上摞,压得实实的,靠得紧紧的,直到把背篓顶部圆形的开口全部塞满,背篓的帽子就戴好了。

然后扶起背篓,它的顶部的帽子就像是一个绿色的皇冠,我们把背篓背在背上,两只胳膊套在背篓的两个大耳朵内,依靠我们肩部和背部的力量,驮着背篓往回走。

随着我们的走动,背篓跟着一起晃动和起伏,它顶部帽子上的草穗也在左右前后摇曳,狗尾巴草好像扭着细细的腰身,翩翩起舞。这时的我们,个个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洋溢着收获的喜悦,心里充满了自豪。

心情固然不错,但回家的过程却更加艰难。回家的路有好几里,崎岖不平,我们弓着身子,眼睛盯着坑坑洼洼的路面,背着沉重的背篓,迈着缓缓的脚步,气喘吁吁,汗滴模糊着双眼,累得满头大汗,不得不走走歇歇。

回到村口的时候,大人们也干完了农活,正在陆陆续续地往回走,我们一个个孩子每人背着满满的一背篓草,也浩浩荡荡地进村了,大人们赶紧跑过来接应,卸下了我们沉甸甸背篓,背到了他们的背上。

这时的我们又像是打仗归来的战士,既疲惫又兴奋,听着大人们的夸奖和赞美,尽管每个人的脸上都留下一道道黑色汗水的痕迹,但心里仍是美滋滋的,一切辛苦都抛到了脑后。

往日里,每当看到田间拉犁的牛,个个膘肥体壮,它们似乎浑身有着使不完的劲,我的心里充满了自豪感,觉得军功章里也有我们的一半。

生在那样艰苦的年代,我们是不幸的,但又是幸运的,我们没有做不完的家庭作业,没有上不完的辅导班,却养成了吃苦耐劳的品质和坚韧的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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