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赞同书法“弘扬原创”的主张,因为继承的目的全在于创新。
创新是在认真汲取和掌握优秀传统基础上的创新,这是个自然而漫长的过程,这也是被历史所证明了的正确的“原创”之路。王羲之是成功典范。王羲之是集以往优秀传统之大成者,“元常专工于隶书,伯英尤精于草体,彼之二美,而逸少兼之”,钟、张为专,羲之博大精妙,故能胜出而登书圣之位。米芾也是成功的范例。米芾因“集古字”而闻名于书坛,在博取古人优秀传统之后,自然出新,卓然有成。在古代,由于历史条件所限,常常难以博览前贤书迹,但经过师授和刻苦临池,能够独树一帜者,还是大有人在,如智永、虞世南、诸遂良、陆柬之、李邕、赵孟、文徵明、祝枝山、王宠、无不蕴藉优秀传统成功实现“原创”的。至于现代,吴昌硕师承“石鼓文”而出名,王蘧常师承古隶、金文而独成“蘧草”,沈尹默、李天马、胡问遂、任政无不师承“二王”而自成风格。如此成功之例,不胜枚举。无数书法历史证明,在传承优秀传统基础之上的“原创”才有意义,才会成功。
“原创”意义何在?“原创”意义在于:既来源于传统,又胜出于传统。“原创”是在传承基础上的发展。韩天衡先生有句名言,叫做“传统万岁,创新一万岁加一岁”,讲得正是这层意思。
优秀的传统如同浩瀚的海洋,在传统中游弋,总会有心得的浪花;优秀的传统犹如肥沃的土壤,温暖的阳光,在传统中耕耘,总会有感悟的幼苗;优秀的传统好比星汉灿烂的宇宙,当智慧之光划过夜空,总会升腾灵感的火焰。心得、感悟、灵感就是艺术“原创”的一粒种子、一颗幼苗,它在肥沃土壤中汲取营养,在充沛阳光下茁壮成长,它来源于传统,又不同于传统,也许它会从幼苗变成参天大树,它会变成中国书法领域里的一个新景观,一个里程碑。之后,它又变成过去,化作传统中的一部分,成为后人的“土壤”和“营养”。这就是中国书法生生不息的发展规律。
没有“原创”,你只是攫取,没有奉献;
没有“原创”,你只是耕耘,没有收获;
没有“原创”,你只是在传统的原地踏步,没有进步;
没有“原创”,在中国书法的百花园里就没有万紫千红的壮美景色。
试问,怎样才能“原创”?答曰:根植于优秀传统才能“原创”。“原创”的感悟,来源于你对传统的心得和灵感,来源于你对传统的舍取,来源于你对创意的追求。天雨虽广,不润无根之草。“原创”之苗若无传统之根,断不会成长;“原创”智慧若无传统土壤,断不可持续;“原创”感悟若无传统基础,断不能成功!从感悟的幼苗到参天的大树,需要一个漫长的自然成长过程。浚其源而流长,固其本而木长,根深才能叶茂。
“原创”有高低之分,文野之别。“原创”了,又怎么样呢?是不是“原创”就是好呢?一般而言,创新总比墨守成规要好。你耕耘了,创新了,才会有收获。历史上,王羲之有“原创”,米芾有“原创”,郑板桥有“原创”;现代书坛,王蘧常有“原创”,于右任有“原创”,林散之也有“原创”。这些都是成功的“原创”。毋容讳言,“原创”东西不一定都是好的。在当前,书法界各种各样协会的主席有“原创”,副主席有“原创”,还有那么多的主席团成员、协会理事也有“原创”。对于“原创”,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或褒或贬,莫衷一是。客观而论,对于“原创”水平的高低之分,文野之别,人们的心里总是有杆秤的,历史也是最公正、最无情的鉴定师。历史只会留下真正的优秀的“原创”作品。
书法家是捧不出来的。优秀的“原创”也是吹不出来的。书法家只活在他所留下的作品之中。没有优秀的作品,即便是名噪一时的书法家,也迟早会淹没在浩瀚的历史之中。这就是我们评判“原创”的历史价值观。
有不少“书法家”,当他的实际水平还处于书法爱好者的水平时,只是因为加入了某地“书法家协会”而变成了所谓的“家”,或者自以为是“家”的时候,就为着形成自己的风格而“创作”,所谓“书法家不满足于既成的传统而创新”,在现代创新“理论”的“指导”下,“想怎么写就怎么写”,“还非让谁点头吗”。面对着一片狼藉的涂鸦之后的“创新”作品,竟还提出:要引导观众提高对他的那些作品的“欣赏能力”,高举所谓的“宁丑毋媚”,“宁拙毋巧”的旗帜。就在这面大旗之下,肆意涂鸦,任意践踏优秀的书法传统,进行着所谓“观念上的颠覆”。千百年来形成的优秀的书法传统、丰富的笔法、结构和章法统统被贬为“起码的基础”、“初级的技法“不值一谈,嗤之以鼻。还高谈阔论什么“神韵”、“境界”,什么用“线条代替点画”,用“图式代替文式”,仿佛只有将优秀的传统彻底贬为“起码的东西”,他们涂鸦式的“创新”才能够获得“崇高的”地位。
这种“癫狂型”的“创新”是注定要失败的。因为浅薄,才会如此癫狂。这种癫狂症,自古有之。赵孟骂的“奴隶小夫,乳臭之子,朝学执笔,暮已自夸其能。薄俗可鄙,可鄙”!孙过庭说过:“曾不旁窥尺牍,俯习寸阴;引班超以为辞,援项籍而自满,任笔为体,聚墨成形;心昏拟效之方,手迷挥运之理;求其研妙,不亦谬哉!”历史曾记载南齐之帝与其臣张融的对话,齐帝问张融:卿之字与王羲之、王献之比如何?张融竟对齐帝说:“不恨臣无二王法,恨二王无臣法”。由此可知,在那时,大言不惭者已经有之,标新立异者已经有之,藐视传统者已经有之。唯有值得注意的是历史没有留下张融的什么墨迹,却留下了他的令人发噓的语言。
现代的“癫狂型”的创新者,确实与孙过庭描述的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过去是“引班超以为辞”,现在是“引西方美学理论”以为辞,高谈阔论什么“形态美学”、“心理学”、“系统论”,言必提毕达哥拉斯“数理分析”,谈必讲黑格尔“形式”与“内容”,还有亚里士多德、康德等等,至于自己的祖宗,则对不起了。祖宗留下的艺术宝库,在他们看来似乎已经不怎么样了,至于他们对祖宗的遗产知道多少似乎也不重要了。如果感染了这种“癫狂”症,如同步入沼泽地一般,很快就会淹没在无情的历史泥潭之中。
综上所述,我们提倡“原创”,是深深根植在中国优秀书法传统土壤之中的创新,是追求卓越的、能够经受历史考验的创新。看清楚这一点,我们就会沿着正确的方向前行。书法成才是有客观规律的,“原创”成功也是有客观规律的。“原创”岂能容忍“癫狂”?在学习和研究书法的过程中,如果走进传统的部分如此浅薄,如此单调,走出传统的部分如此癫狂,如此放肆,那么,这就是走进了没有出路的“原创”误区。警惕走入书法创新的误区,树立正确的价值观,这是我们坚持研究书法的基本态度,也是我们从事书法“原创”活动所追求的远大目标。
作者:许思豪
生于年,上海人。著名书法家,自年拜著名书法家李天马为师,于年加入中国书法家协会上海分会,年为中国书法艺术研究院艺术委员会会员。现为上海书法家协会理事、上海书法家协会篆隶专业委员会副主任、海上兰亭书法院副院长、上海海派书画研究会副会长、上海笔墨博物馆馆长、中国文房四宝协会名誉副会长。曾主编出版《李天马书法集》,出版专著《金文拾贝》、《草书纵横》、《章草传薪》、《章草概论》。作品被人民画报书画院、中国大风堂艺术研究院收藏。曾担任上海工艺美术研究所所长、上海工艺美术总公司总经理、上海老凤祥有限公司党委书记、董事长、总经理、上海工艺美术行业协会会长、中国宝玉石协会副会长。
正统书法、美的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