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学当如司马迁,从文当如司马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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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夸张地说,看完李长之的《司马迁传:司马迁之人格与风格》,对司马迁和李长之的景仰均有如涛涛江水,连绵不绝。

不晓得是有意为之呢,还是自然地,在不同年纪受不同阶段之兴趣所驱使,李长之于30岁前出版《道教徒的诗人李白及其痛苦》,又于40岁前写下《司马迁之人格与风格》。其时大环境上正处于二战时期,私环境上经历了失败的单恋、身为长子的顾家重担、痛苦磨合的婚姻。正如受刑以后的司马迁于价值选择更加热烈、褒贬取舍更加勇毅一样,人世百般滋味也令李长之在治学与从文方面愈来愈垒实了自己的风格。

作为从生物学转向哲学的清华才子,李长之在治学中汲取了很多西方学术的经验,在李白和司马迁的传记中,可以清晰看到他对伟大文学家人格与文格之一致性的分析。《史记》在史实基础上展开合理想象,李长之用其中的大量例子进行文本分析,充分展示了司马迁同时在史学和文学方面取得的高度成就,他不仅是一个伟大的史学家,也是一个伟大的文学家。

在渊源上并不需要前溯多少辈,单父亲司马谈就能给予司马迁足够的养分了。也许是受益于时代,既仍有百家争鸣的余韵,又有开朝前期的普遍使命感,司马谈对六家学派都很了解。他撰写的《论六家要旨》对古代学术进行了系统的梳理,更难得的是,对六家的评论用现在的眼光看也十分公允,比如阴阳家好在“序四时之大顺”,糟在“使人拘而多畏”,而儒家好在“序君臣父子之礼,列夫妇长幼之别”,糟在“博而寡要,劳而少功”等等。

欣赏与批评同样命中肯綮,在教育儿子方面也不太会偏颇于某一学派,司马谈本人主要受星历之学、《易》学尤其是道家思想的影响,在教育儿子方面却也加入了儒家六艺的熏陶,司马迁的确受益父亲不浅呢。

那么,《史记》获益于司马迁早期在东南和中原的大规模旅行,又与父亲有没有关系呢?博闻强记的李长之表示已不大可考,只是接下来朗中令的仕宦生活,又进一步带来了奉命出使或者扈驾巡行的机会。类似“余从巡祭天地诸神名山川而封神焉”、“吾适齐,自泰山属之琅玡,北被于海,膏壞二千里”、“吾适北边,自直道归,行观蒙恬所为秦筑长城亭障”等字句遍布《史记》,这些经历带来的不仅仅是对辽阔天地的感知,并且这些感知也深入司马迁的灵魂,化而为文气,渗透于字里行间。

所受教育与过往经历的滋养,离不开一个前提,即司马迁本人是一个天赋很高、自觉性很强的人。受刑以后的《报任安书》清楚剖析了一个创作者“非如此不可”的全部理由,那是他自己感受到的天生使命,从中体现的“语不惊人死不休”与所有伟大艺术家是一致的。

在论述司马迁的美学风格时,李长之提炼出统一律、内外和谐律、对照律、对称律、上升律、奇兵律、减轻律等七种形式律则,可以用于诸如交响乐这类规制宏大的艺术作品,令人心悦诚服,《史记》的确具有伟大著作所需要的成熟构思。

在这些文本分析中,可以感受到李长之的才学与精力之旺盛。不过,有如莫励峰不只一次提到,钱谦益在注杜诗时,会出现由于学问太高而求解过深的情况,李长之也有类似的被诟病之处,在此书中比较明显的是花了不少篇幅去辨析《史记》各篇章的撰写顺序与时间,并认为有八篇也许是出于父亲司马谈的手笔,至少初稿可能是。

好在是大学问家嘛,无论如何解析过度,对基本盘的理解无出其右。从李长之这本传记中逐渐走出这样一个司马迁:一个自觉自立的创作者,一个坦率正直的大写的人,为完成自觉使命而忍辱负重。甚而那不公的刑罚似乎也有了命定的色彩,如果不是自己经历过那些事情,他的文章又怎么会仿佛经由浓郁苦酒的浇灌,那般千回百转?他又怎么会那么确定,自己将穿越时间的迷雾,直抵更大更本质更恒久远的价值?

比如孔子,司马迁不认为他的永恒在于其学说,而在于一个理想主义者的不功利,实现理想的热情很高,但又不屈从于现实。

把屈原视作一个向邪曲害公、不容方正的社会开炮的勇士,孤军一人“与愚妄战”,岂不比忠君爱国的形象要永恒得多?

司马迁并不以成败论英雄,他既不讳言项羽之败在“兴之暴”、“自矜功伐”,又感发于其坦率可爱的人格,作为“一种狂飙式的少年精神之表现”,与守成算计的老年精神之表现形成浓烈的对比,由此将一个浪漫主义的楚霸王形象永恒地定格在历史的分岔路口。

他自己算是严刑峻法的牺牲品之一,但他不仅仅看到武帝的严酷,而是从开朝以来顺出一个脉络,德不配位开国高祖就别提了,就连向被认为和善仁慈的文帝景帝,亦不过是外宽内深,“法太明,赏太轻,罚太重”也。若非上有所好、上行下效,又哪里来的“酷吏”呢?

他写他认为值得书写的人与事,顾不上犯上不犯上,他痛恨仰承统治者鼻息而阿意兴功的行径,不振“百姓之急”是一种罪过。他自有价值的杆秤去衡量人世间的一切,对平民还是贵族、成王还是败寇没有什么偏见,李长之恰恰在司马迁的民间精神里面,看到了一种“素朴的反抗性”。

如果说,司马迁不仅在政治学、历史学方面有自己的看法,在后来被称之为社会学、经济学等领域也发挥了自己的洞见,那么,正是那经受了命运考验的“素朴的反抗性”,正是对还原是非曲直本身的尊重,成全了一个古代学术的集大成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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