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子迷迷糊糊地听到外屋的门“咣当”响了一下,知道爹已经起来了。他赶紧穿好衣服,踩着鞋跑到爹娘的屋里,躺柜上的马蹄表刚刚六点,院子里还一片漆黑呢,要不是爹答应带他去县城赶集,他肯定这会儿还在做梦呢!不过昨晚他确实也做梦了,梦见过年时他穿上了爹在县城给他买的新衣服,可漂亮了!
赶车出门时东边天空的启明星还很亮,路上摇晃颠簸得厉害,冬子趴在盖着一床旧棉被的白菜上,手里紧紧抓着捆菜的绳子。拉车的大黑牛走得很慢,爹说它有些老了,所以不急着赶它。大黑牛是联产承包分地时爹从生产队盘下来的,家里耕、种、犁、耙及拉车的活儿全靠它了。
一路上爹哼着老戏,冬子吸溜着冻出的鼻涕。
红红的太阳跳出来的时候,大黑牛鼻子里呼呼地喷着白气也把车拉到了县城的菜市场。已经不少人了,但多数是像爹一样卖菜的,买菜的还很少。到的有些晚了,爹在市场偏下的地方找到了位置,停好车先把大黑牛卸下来拴在旁边的电线杆上让它歇着。
地上铺了一块毛毡,白菜一层一层码在上面。今年的白菜长得帮白叶绿、又高又粗,八岁的冬子抱着很吃力,不一会儿小脸上就开始冒汗了,刚才是冻得红彤彤现在是热得红彤彤。
旁边是个卖萝卜的老大爷,笑呵呵地和爹打着招呼,“吆,你这白菜长得可真好”。
爹笑着说“还凑合吧”。
老大爷接着说,“不过今儿卖白菜的挺多的,这价儿可够呛呀”。
爹皱了下眉,“看到了,卖着来吧”。
冬子知道,爹在生产队的时候就是管菜园的,现在分开单干没有一家种的菜有他家的好。爹娘早就合计了,今年的菜长得好,卖了肯定能过个好年。来的时候娘就给爹拉了年货单子,当然也包括冬子的新衣服。
集上逐渐热闹起来了,卖菜的买菜的喧嚣成了一片。今天是农历腊月二十一,是年前最重要的一个集,再过一个二十六集就是年了,大多数人在今天就把年货置办得差不多了。
问菜的人很多,但停下来买的很少,就俩字贵了。爹脸上的笑容也不见了,他将右手搭在额头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时候已经不早了。
旁边的大爷凑了过来,“给,老弟抽一根”,说着递给爹一根自制的卷烟。“上集白菜20来斤,今儿现在都有卖40斤的了。你看看,这满大街全是白菜,价儿砸喽”!
爹拿烟的手抖了一下,“哎”。
有一个穿中山装的人在看萝卜,“货到街头死,兄弟听老哥的,别肘着了,卖吧,等会还不知道什么价儿呢”,大爷边说边去照顾他的生意了。
已经午后了,最后几棵白菜被扒得几乎只剩菜心了,被一个穿着时髦刁钻的女人买走了。
爹将地上的毡子和杆秤拾起来放到车上,就要去准备套车回家。
“爹,我们去买衣服吧”,一旁的冬子着急地喊道。
爹脚步一顿,扭回头看着冬子说:“要不...要不”,爹伸手摸了摸棉袄里面的兜子,“要不咱...”
“下集卖菜你还要我来吗”,冬子小心翼翼地问道。
“走吧,咱去看衣服”爹最后还是同意了。
冬子的同桌有一件黑色的皮夹克,据说是他爸爸从大城市买来的。那天同桌嘲笑他的衣服难看,冬子揍了他。当冬子在众多卖衣服的摊位中发现那件棕红色的皮夹克的时候,就再也挪不动步了。爹劝他哄他拽他都不行,爹的手在空中举了几次,最终没落下来,因为他的确说了给冬子买新衣服。
回家时老黑牛依然走得很慢,爹的老戏也听不到了,冬子怀里抱着一件衣服。
冬子长大了,他学到一篇文章叫《卖炭翁》,他想起了那年那月和那件已经不知所踪的皮夹克,那是用一整车的大白菜换的。
我是70后,经历了那个岁月,你呢!欢迎给我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