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时期的韩学可以称为现代韩学。较之古代韩学,现代韩学更加多元化。现代韩学趋于多元化的主要原因在于西学的引入,外来的西学成为了重新理解韩学的新参照、新工具。正是在西学的映照下,韩学的面貌因此焕然一新。对于民国时期萌生出来的现代韩学,可以从多个方面来描述。
顺着清代朴学的路子发展起来的现代韩学,主要体现为关于《韩非子》的文献整理,或许可以称之为“韩学考据学”或“考据学韩学”。其中,有关韩非子其人生卒年代的考证,有关《韩非子》其书的校勘、注释、选读和翻译,有关《韩非子》的编集探讨、版本董理、真伪考辨、语词索引,以及有关《韩非子》参考资料的辑录、历代韩学论著索引的编排,等等,都可以归属于朴学视野中的现代韩学。这个方面的成果很多,但是,争议也很大。
譬如,在真伪考辨方面,胡适就认为,“《韩非子》只有十分之一二可靠,其余都是加入的。”其中,“如《初见秦篇》乃是张仪说秦王的话,所以劝秦王攻韩。韩非是韩国的王族,岂有如此不爱国的道理?况且第二篇是《存韩》。既劝秦王攻韩,又劝他存韩,是决无之事。”这种风格的韩学,即为“考据学韩学”。
不过,更值得注意的现代韩学,还是在思想层面,可以把这样的韩学研究称为义理指向的韩学研究。这种旨趣的韩学,其实是学者们秉承强烈的现实关怀,在因应时局、危局的过程中发展起来的韩学。一方面,在国际关系领域,研究者提出了“新战国”这一概念,强调增强国家实力的重要性,韩非子的富国强兵思想由此受到空前重视。另一方面,在内政治理领域,研究者强调综核名实、赏功罚罪,尤其是在整顿吏治、肃清弊政方面,凸显出韩非子思想之重要性与现实指向性。
民国时期的韩学研究,既有正面评价韩学的“尊韩论”,也不乏批判性的韩学研究。譬如萧公权、郭沫若、王亚南的韩学观,就是典型的“非韩论”。萧公权以西方式的民主政治作为评价的标尺,按照这样的标尺,韩学只能作为“专制”理论来批判,他说,“韩子之学就近代法治思想言,不免为‘祖型再现’之退化”,并认为,韩子的思想是“绝对的君主专制”,“其全部思想之有用与否,当以能得适合专制条件之君主与否为决断”。
郭沫若也贬斥韩学,他的《十批判书》影响很大,对韩非的批判自然不遗余力。他说:“读懂了《难势》,你可以知道像韩非才正是一位极端的势治派,他正是极力主张‘专制行为’而为‘法治之反面’的。”在郭沫若看来,韩非的思想不但毫无民主因素可言,而且“完全是一种法西斯式的理论,读起来很不愉快。”王亚南也认为,韩非子“想用严刑峻法去造成有权有势的绝对专制主义”,而李斯“则实行制定严刑峻法以体现那种绝对专制主义”。
大致说来,民国时期的韩学研究,胡适、陈启天、萧公权、郭沫若等人更具代表性和影响力。他们是民国时期“韩学议题”的主要提出者。韩学领域内的很多论断,一经他们提出,要么成为大家热议的焦点话题,要么很快成为一种普遍共识而为公众所接受。他们关于韩子、韩学的各种观点,都是基于各自的立场、前提、意图而提出来的。他们有的“尊韩”,有的“非韩”,但每个人或“尊”或“非”的理由并不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