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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erry-F曾经有一段时间发照片，收到最多的留言都是这样的询问：
“鸟是P的么？”
那时候我时常会为此感到十分恼火。那种心情就好比做了一桌子可口的菜肴，客人上桌就问“你这筷子看起来不像是木质的啊？”
提出这样问题的人有着种种心态，或是为了验证一下自己的“学识”，或单纯地对后期处理嗤之以鼻。虽然发问的人大多都是“行外之人”，但他们的疑惑倒是给从事摄影行业的人带来了一系列值得思考的问题：
我们是应该重视拍摄的结果还是过程？
如果结果重要的话，那么PS的底线在哪里？
如果过程重要的话，那么怎样程度的PS处理是合理的？
这篇文章，源自三年前与风景摄影大神周游老师的一次探讨。在最近几年里，我就这一问题找过许多知名的人像和风景摄影师们辩论。他们都非常资深，很有见解，但是不论是谁都难以给出一个十分方便的判断依据，所以请大家听我慢慢分析。
1.首先让我们来讨论一下摄影师过程重要还是结果重要。
曾经人们质疑摄影的艺术性，催生了将照片拍的跟绘画一样的“绘画派摄影”，随后有人期望将摄影从绘画的阴影中解放出来，就出现了“直接摄影”和“堪的派摄影”。前者注重结果，后者注重过程。
我们无法评论孰是孰非，因为许多事情原本就没有唯一的答案，只是我们一厢情愿地希望能获得一劳永逸的结果罢了。就像广义相对论与量子物理产生分歧之后，人们一厢情愿地发明了弦理论来寻求宇宙的“唯一答案”。哪怕弦理论真的是一派胡言，我们在得到答案之前都希望它是对的。不过从大局来看，人类在无知中追求唯一答案的“设定”也促成了我们文明的进步。
曾经的摄影也是如此，不同时代的各个流派似乎都在追求“唯一答案”努力地给摄影下一个绝对通用的定义。一直到了百家争鸣的今天，我们在完成了许许多多的探索之后才稍微能够意识到，摄影没有唯一的属性，它可以是对真实的记录，也可以描绘幻想，可以两者兼有，亦或是两者全无。它不是绘画的附属品，也无法凌驾于绘画之上，摄影与绘画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也各自具备一些独特的属性。权衡一下，我们可以得到这样的结论：
2.那么怎样的照片是追求观念，怎样的是追求真实的呢？
首先，具有“纪实”属性的照片的出发点和最终目的都是告诉观众“这就是我亲眼所见”。我们容忍一定程度的艺术加工，就像任何一篇新闻稿件也会在措辞和句法上使用各种手法来说服观众。在表现手法上（不论前期还是后期）没有艺术加工的“纪实”也是没有灵魂的照片。但是其加工不能破坏原本目的，更不能给对观众造成有意或者无意的欺骗。
以拍摄主体来划分，这个类别包含：
新闻
人文纪实
风景（纪实类）
人像（写真类）
证件照
静物（产品类）
其次，具有“观念”属性的照片的拍摄的出发点和最终目的应该是一个“想法”、“情绪”或者单纯是潜意识里的一个画面。它不是为了告诉观众你看到了什么，而是想到了什么。这种作品的根本功能和“纪实”类一样，都是为了传递作者的观点，只是过程不同，拍照在创作中所占比重也较小。这类作品自然会给观众带来某种意义上的“欺骗”，但是从观众角度来看，只要作者让欺骗“无害化”成为艺术表现的手段，就是可以接受的，但是欺骗如果成为了一张作品的唯一效果（或者是作者的目的），那么创作者也是违背职业道德的。
这个类别包含：
风景（纯艺术类）
人像（纯艺术类）
静物（纯艺术类）
3.“后期灰色地带”
先从风景摄影的角度来看
比如有人拍摄了一张风景照片，并且用后期在背景上增加了一座山，给作品增添了不少姿色。在这种情况下，作者可能完全没想威胁或伤害他人的情感，而只是单纯为了让照片变好看而后期合成。但是这种行为依然是不合理的。
大部分风景照片（实际上应该算作旅行记录照片），自然会让观众以为画面中的内容就是真实的。试想一下，我们在看到一个景点的照片时，自然而然会将其联系到具体的地名和坐标，产生对前往此地观赏风景的向往甚至真的因为这张照片而付诸行动。如果没有看到额外的说明，我们的潜意识里会认为这张图中的场景是真实存在的，也自然而然地会受到换天的欺骗。这类照片如果采用PS手段改变画面的内容，则属造假无疑。
如果作者在照片说明中注明了创作过程，并且主动将作品划为纯艺术范畴而不是风景范畴，那么就可以避免欺骗观众之嫌了。
上述问题很好断定是非，也很容易能给出解决方案，但是在风景后期中还有另一种棘手的情况：
例如，在百度经验里有这样一篇教程：
作者：策一_ceyi
换天是个好技术，也是摄影师基本能力，或许每一个刚刚学会了PS换天大法的人都会激动不已，再也不愁拍摄风景的时候万里晴空，或者乌云密布了。只要会了这个技能，立刻可以让拙劣的旅游照变成风景大片。这样的后期改变了画面中原本会不断变化的内容，即使保留了原本的天空，观众去参观游览的时候也一定不能看到完全一样的天空。所以这种后期是否符合职业道德呢？
可以说换天不会对观众造成伤害，反而会带来更好的观看体验。但是这对那些起早贪黑，为了一瞬阳光而多次长途跋涉的风景摄影师极不公平。他们不是不会后期合成，而是选择用更加真诚的方式记录自然。我很赞同后者的做法，同样的风景，照抄机位和构图谁不会？随便一个摄影师去摁快门拍到的内容都差不多，真正划分作品高下的依据很大程度上取决于阳光和天空效果。真正热爱风景的人自然会追求一次次的尝试中捕捉到大自然最真实的美景，而不是靠换天来偷懒。我认为这也应当成为风景摄影（除纯艺术风景之外）领域内的准则。
从人物摄影的角度来看
比起风景摄影，人像摄影对后期尺度的道德约束更为含糊。人像摄影和后期美化是绝对不能分开的两个要素，就连证件照都少不了后期修饰。人像摄影和新闻、纪实或者证件照不同，在当下价值观里，它传递“美”的功能远高于传递真实信息的义务。只要拍摄者不是以故意欺骗观众为目的（比如为了诋毁某人而丑化他的照片，或者用换脸的方式来侮辱某人），基本上任何后期手段都是合情合理的。
但是人像写真这个类别和纪实的类的风景摄影的情况就很相似了，你可以去把模特p得完全不像她本人，你也可以把换宇宙换地球，但是当你举起艺术的大旗的同时，最好就不要同时给自己挂上写真的牌子。当然如果真的这样做了，我觉得观众也不能拿你怎么样，只是说这是一个写真摄影师自己应有的准则，而且很多优秀的摄影也早就做到这一点了。
纯艺术摄影在后期上是最不受约束的。但是它一样有下限。
我们都知道后期合成要做的越真实越好，但是如果把假的东西p地完全跟真的一样，就会产生欺骗的结果。所以在纯艺术领域，摄影师一定要有这样一个概念，那就是我要让观众看出来我用了合成，更要让他们觉得我的合成很出色。
就像魔术师从来不会说，我的魔术都是从邓布利多那里学来的。但是观众在明知都是障眼法的时候还会称赞魔术师高明。说自己真的会魔法的魔术师，那是江湖骗子。
例如，我有一个想法，这个想法需要鸟来比喻一些东西，于是在画面中p了一些鸟，完成了整个故事，让照片产生了意义。换言之，没有p上去的鸟，这张图就没有含义。
在现实中，伞不会破碎成鸟的样子，所以这张照片能够用某种方式告诉观众“嘿，别瞎想了，这不是真的”。观众也不会因此而感到被作者故意欺骗。
我自己也是那一批“追求结果”的人群中渺小的一员。我会用我能想到的各种手段去拍摄、去合成乃至在照片上涂鸦来获得能够产生意义的画面。但是我并不赞成画面主体或者整个画面都是用别人创作的画面拼凑得来。这些人不应该被划归为摄影师类别，如果他们带着摄影师帽子的话，就已经是在欺骗观众了。
总而言之，无论是什么类型的摄影，只要它以欺骗为主要目的，且实际造成了欺骗的效果，且让大多数理性观众因为被骗而感受到了情感或实际上的伤害。这三点同时成立的时候，也是一位摄影师打破职业道德底线的时候。这应该算是所有类别摄影的一个最低底线，但是对于各个类别的摄影，还是得像我之前说的一样，看功能、目的和影响来区分对待后期底线的。
感谢大家读完这篇文章。
这篇文章是由我在这三年断断续续写完的一篇六千字的论文精简而成，我去掉了很多辩证和案例分析过程，重新整理了逻辑顺序。为的是不让大家看得太烧脑，看得不耐烦，只要看完之后结合自己的经验，心里有一杆秤就行了。而这篇文章的完整版也会放在我最近完成的书里面，或许在今年年底，大家就可以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