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中午,窦马玉在屋里整理已经完成,但还没有经过实验的新土豆种子“中薯二号”,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喧闹。
“村长,村长呢”
“哎,我不在这呢”杜老三从屋里跑了出去,窦马玉也拿着一袋刚装好的“中薯二号”跟在杜老三身后。
“村长,杜勇刚突然倒在田里了,我们发现他的时候,已经没气了。”田刚走到杜老三的跟前。
“什么,小勇!小勇!”杜老三一个没站稳,踉跄了一下,抓住了田刚的手,颤颤巍巍的向人群去走去,村民们也自发地让出了一条路,露出了后面躺在门板上的杜勇,杜老三弯下腰探了探杜勇的鼻息,手指剧烈的抖动了几下,缩了回去。他闭上眼睛,身体微微后仰,颤抖着猛吸了一口气。
窦马玉也走上前,看着脸色蜡黄,体型瘦削的杜勇。他静静地躺在门板上,有些泛黑的眼睑死死地闭着,苍白开裂的嘴唇,微微张着,他身上依旧穿着窦马玉第一次见他时的那件白衬衣,但早就因为浆洗过多而有些泛黄,透过衣服依稀可以看见杜勇干瘪的肚子和因为瘦弱而凸起的肋骨。
“弟弟!弟弟!”杜强突然从后屋冲了出来,他跪倒在地,紧紧地抓着杜勇枯瘦的胳膊。
“你,一定是你,你就是我们村的灾星,我们今年冬天都要死!”一个老婆婆从人群中站了出来,抖着手指指着杜老三身后的窦马玉,“自从你来了我们村,不仅要占了我们的地,让我们没饭吃,还想要让我们吃发了芽的毒土豆”
“对,就是你,”另一个老奶奶也在一旁应和着“你没来之前,小勇别说干活卖力了,就连小病小灾都没有,怎么你一来,小勇就倒了,就是你,就你这个灾星把小勇给克死了”
“我...我没有...不是我。”窦马玉面对着两个老人的职责,涨红了脸,往后退了两步。“我什么都不知道,和我没关系。”
杜强伏在杜勇的身边,开始有些抽泣,渐渐地喘息声越来越大,脸也开始变得紫红,“田刚,你快把大强扶进屋里去,别让他犯病。”杜老三抹了一下自己的脸,吸了一下鼻子。“马大姐,刘大姐,哪有什么克不克的,那都是封建迷信,我相信小勇的死和窦先生没关系,大家别怪他。”
“村长,怎么能不怪他,每次有什么狗屁专家,只要来了我们村就没消停过,你说,他们这群书生,除了在这里浪费土地,白吃我们的粮食还能干嘛,我们连自己都养不活,凭什么还要养他们,让他们早点滚回城里去,我们就算全村都死绝了,也轮不到他们管。”
窦马玉咬了咬牙,举起了手里那一袋“中薯二号”:“乡亲们,请大家最后再给我一次机会,新的,高产的,无毒的种子我已经研制出来了,一定可以达到高产的效果。如果这一次再不成功的话,不用你们赶,我自己卷铺盖走人,绝对不会再打扰你们你们的生活。请大家相信我。”说完,窦马玉退了一步,朝着众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们凭什么再给你机会,小勇都死了,我们能给你机会,他能给你机会吗,你能让他活过来吗?”。
“够了,”杜老三瞪了一眼梗着脖子的杜强,“大家伙都别说了,先帮我把杜勇抬回去吧,让他,回家!”
晚上,窦马玉看着坐在安置着杜勇尸体的棺材边上的杜老三,他走上前去:“村长。”
“坐吧”杜老三回头看了看窦马玉。“之前村里的医生来过了,他说,小勇是因为营养不良,劳累过度,而且还吃了发了芽的土豆,再加上今天太阳太大,所以小勇就,唉,直接猝死了。”
窦马玉愣愣地看着脸色在渐渐发黑的杜勇,也不知道该怎么劝解杜老三。“窦先生,你是城里来的,不了解我们这些农民,我们一年到头只是为了能吃饱,今天他们看上去像是在赶你,可但凡有一点希望,哪怕只是一点,又怎么会让你离开我们村子呢,这么多年了,啥专家教授来了一拨又一波。可没有哪一次是真正能解决问题的,你来我们金坪村,我们也没指望你能解决问题,只是想抓住每一次机会,万一,就是万一成了呢”杜老三回头看了一眼呆呆坐在那里的窦马玉,“唉,老汉有三个孩子,老大杜勇打小就体弱多病啥活也干不了,二女儿出生那会儿正好遇上饥荒,没撑过满月,孩子他妈当年在生杜勇的时候难产走了,老汉也指不定哪一个冬天没捱过去就没了,窦先生,这就是咱们金坪村,这就是咱们穷人的命运,唉,这一次真的是你最后的机会了,别让乡亲们失望,也别让小勇失望。”
窦马玉低头扣了扣手指,喃喃自语着“村长,相信我,这一次一定可以的。”
金坪村·试验田
窦马玉把最后一袋土豆挂上了大杆秤,看着在校准秤砣的杜老三“村长,现在一共多少斤了?”
“一共斤了,窦先生大丰收了,大丰收了”杜老三看着秤上的尺度,发出来久违的笑声。
“村长,别着急,别着急,等一个月,要是没发芽,到时候才算真正的成功。”窦马玉按捺着内心的喜悦。
一个月后,这批土豆全部都完好地保存了下来。
第二年春天,窦马玉和杜老三看着村里种着中薯二号的农田都破了土,爆出来黄嫩的新芽,两人相视一笑。
金坪村·杜勇的坟
一阵清风拂过,一株嫩绿的新芽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