刽子手是历朝历代不可或缺的一个职业。
人们都认为,手上沾满了鲜血的人死后都会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因而,除非是逼到绝路上的人,否则谁也不会进入这一行。
刽子手一生杀人无数,即便是杀人前祭刀,身着红衣戴红帽,孽债还是会算在他们身上。毕竟手起刀落,一条人命就这样消失了。
张半斤是个孤儿,生在皇城根底下,靠着吃百家饭长起来的。但是这孩子资质愚钝,一直到了十几岁也没发现自己有什么长处,为了养活自己,不得已拜在了刽子手程麻子的门下。
程麻子是皇城根刽子手的头头,因为刀功了得,也积累很多的财富。
有人心里可能有疑问,一个刽子手不就是吃皇粮么,怎么会有这么多钱?这就要从程麻子的刀功说起来了。
每个拜了师的刽子手最初都是先练拿刀,再劈冬瓜,什么时候刀拿得稳,瓜劈的齐,这才算是出师了。听说有用功的刽子手一天就能劈上八百多刀,当然了肯定不是八百个冬瓜,不然这个技能也太烧钱了。
手起刀落讲究的就是一个“快”字,手法快,犯人少受罪,这算是刽子手对犯人的尊重。
但是,程麻子不一样,他有一手绝活,那就是劈下去的再快,他都能收的住。也就是这个绝活,让他积累了丰厚的财富。
古人讲究留个全尸,无论生前怎样作恶多端,死后也要留个全尸,因为身首异处的人进不了祖坟。
别的刽子手手起刀落,身首异处,程麻子就可以手起刀收,让身首之间留着点儿皮,这可不是随随便便能练成的。
张半斤就是从拿刀开始练,先是轻的,然后是重的,什么时候单手抄起五十斤的大铁刀纹丝不动,这手里就算是有了准头了。
张半斤练了半年才将刀拿稳,这在刽子手里面算不上快,也算不上慢。但是接下来劈冬瓜的训练,着实让程麻子吃了一惊。
张半斤劈冬瓜劈了三天之后,冬瓜的切口就异常的平整了,没有丝毫停顿,三个月之后,张半斤竟然自己摸索出来了程麻子的成名绝技:手起刀收。
这可让程麻子高兴坏了,他高兴的不仅仅是张半斤学习的快,而是因为他可以退休了,他终于可以在他杀满一百个头之前退休了。
因为这个行业有个规矩,杀头只能杀九十九,若是超过了这个数,那就会有诡异的事情发生,而且死后一定会进入十八层地狱。
其他的刽子手杀到九十九人的时候,可以退休不干,但是程麻子却不可以。因为成也绝技,败也绝技。这皇城根底下没有谁不知道他的绝活的,若是赶上哪个达官贵人家里有人犯事,肯定会来找他,若是他不去,他敢保证他比犯人死的还早。
程麻子退休了,整日里游手好闲,但架不住前半身积累了丰厚的财富,因而一时半会的倒也败坏不尽,这还不算张半斤工作挣来的钱。
也许刽子手都活不太长,程麻子四十五岁就死在了怡红院,一个女人的肚皮上。所有的家产都归了张半斤,因为也没有别人继承,毕竟谁也不想和杀人的人相伴入眠,虽然杀的合理合法。
由于张半斤的能力很强,为人老实,而且还是程麻子的徒弟,张半斤很快成了刽子手的老大。当了老大,张半斤就有了权力,有任务的时候,就可以调配人手了。
张半斤没有心计,因而调配人手也尽量做到公平,但是自打他砍下第四十九个人的头颅之后,他好似醒悟了一般,竟然开始关心起犯人的案情来。
从那儿之后,张半斤心里生出一杆秤,他觉得罪有应得的,他就杀,他觉得事有蹊跷的就让给别人。一直到他杀够九十九人,都是遵循着这个原则。
杀完第九十九人之后,张半斤抱着鬼头刀就往家里走,一路上他有些闷闷不乐,原因则是和当初的程麻子一样,想退休却退休不得。虽然家财万贯,但是身不由己,张半斤半生的历练也让他知道了什么是福,什么是祸。
想着这些恼火的事儿,张半斤竟然稀里糊涂的来到了护城河边。闻着护城河的水气,张半斤放下鬼头刀就坐在了河边,脑袋里竟然生出了轻生的念头。但是转念一想死后要进十八层地狱,张半斤不禁打了个寒颤。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张半斤就这样在河边坐着,从午时直到半夜。即便是这么长的时间,他也没想好自己到底该怎么办,就在他想回去的时候,一直血淋淋的手拍在他肩膀上。
即便是杀了那么多人的张半斤,也是吓了一跳,朝前翻了一跟头,而后来了个鲤鱼打挺,抄着鬼头刀就站了起来。
接着月光,张半斤才看清楚,那血手的主人竟然是一个身穿死囚衣服的犯人。此时的他正在呼呼的喘着粗气,显然刚刚进行了剧烈运动。
张半斤不用想就知道这犯人越狱了,当时就要动手将他拿下,但是犯人却先开口说话了。
“且,且慢,本官不逃了,如今遇到了你也算是老天爷开眼,本官就一个要求,给我一个痛快的。”
犯人口口声声称本官,张半斤仗着胆子往前走了几步,这才发现这人竟然是府尹展大人,两个月前庞太师的女婿就是展大人监斩,张半斤执行的。
张半斤怎么也没想到再见到展大人竟然是这个场景,既然张半斤认出了自己,府尹也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张半斤。
原来这都是庞太师的报复,先是假传圣旨让展大人面圣,而后将展大人引到后宫皇后娘娘的宫殿后面,最后给展大人判了个对皇后娘娘图谋不轨的罪名。
本来是死罪,但是庞太师偏偏不让他死,让他在死囚里受尽了折磨。有个江湖神偷行侠仗义,今晚偷偷将他换了出来,让他逃命,这才遇到了张半斤。
展大人知道他逃不掉的,如今最希望的就是死个痛快,希望张半斤成全。
事到如今,张半斤也不得不把自己的事儿告诉展大人。展大人告诉他,这不是杀人,这是救人,若是张半斤念旧情,就给他一个痛快的,自己死后肯定到那边帮他说情。
张半斤也不知道怎么办了,正在这个时候,城内忽然乱了起来,原来神偷以为展大人走远了,后半夜自己也跑了,少了一个死囚,官兵全部出动了。
眼看就要出城了,为了不让展大人受苦,张半斤手起刀落,第一次让人身首分离。
追来的官兵看到人已经死了,没办法只得带着张半斤回去复命,没想到这件事竟然惊动了皇上。听说张半斤将展大人杀死了,皇上就要赏赐他,但是张半斤仗着胆子求皇上答应他一个要求,皇上心情也好就让他说来听听。
于是张半斤就把自己要退休的事儿说了出来,皇上一听合情合理,就直接搬了一道圣旨。
张半斤三十八岁奉旨退休了,谁都不敢来找他杀人,因为那样就是抗旨不遵。
张半斤乐乐呵呵的活了后半生,临近将死的时候,又开始害怕了起来,时不常的就会做噩梦,梦到自己下了十八层地狱。
但是该来的还是回来的,这一天晚上,张半斤睡着了就再也没醒过来。
但是让张半斤没想到的是,审判他的竟然是展大人。展大人如今是皇城根的城隍老爷,看到张半斤来了,乐呵呵的把他扶了起来。
他告诉张半斤,自己求判官查了生死簿,张半斤前半生杀人善恶参半,有冤屈的居多,后半生杀人多是恶人,功过相抵,张半斤不足以下地狱,因而可以留在地府任职,虽然是个烧油锅的,但好歹也是公务人员不是?
正所谓:
刽子手来砍人头,
数目不过九十九。
半斤杀人能收手,
手起刀收啥都有。
刀斩善人一百首,
地府烧锅,天长地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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